《财经》杂志助理主编余乐:没有新闻理想不代表没有w体育APP下载官方版激情

发布时间:2023-07-09 07:18:14    浏览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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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021年,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院友就业交流会现场,来自各行各业的院友们聚在一起。余乐,《财经》杂志高级编辑,坐在阶梯教室的一角,他望向人数最多的地方,在场几乎一半的学生都围坐在公务员身份的院友身旁咨询。过了很久,人群中一位男生走到他面前说:“现在的媒体都在报道假新闻,以偏概全。”余乐看着男生,没有反驳,“是的,你说得对。”

  无人咨询的场景并没有让余乐感到意外。学院找到他时,他先是婉拒:“媒体已经是一个很小众的选择了。”后来在学院再次邀请后同意。在2006年余乐硕士毕业时,同级毕业生只有两三位从事媒体工作,其他人则大多去了政府部门。他自嘲,“保送北大之后,人生都在走下坡路”。

  2009年,同为北大毕业的“新闻实验室”的主理人方可成在参加本科同学聚会时发现,本科就业的同学中几乎有一大半加入了房地产公司。

  等到他硕士毕业时,房地产行业仍对北大学生有很强的吸引力——他宿舍的同学,有一半加入了背景雄厚的保利地产。

  “房地产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强势的逻辑,而谈论理想主义却沦为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冷笑话。”方可成在一篇文章里提到。

  十五年前的房地产,十年前的互联网,当今的考公考编,时代最强势的逻辑似乎变了,实际又没有变。而报考新闻学,在当下可能成为被家长打晕的选择。“媒体从来不是一个最让人羡慕的选择,现在可以说是最不让人羡慕的选择。”余乐说。

  2023年,我在北京的一所大学读中文系,在找媒体实习时,余乐是我的面试官,我感到惊讶的是,他会在面试时和我讲到上述经历。

  余乐已经在媒体待了17年。在专业媒体被唱衰的今天,我难免会好奇,他是否想过离开?

  “一次念头都没动过。”余乐说。不是没有离开这个行业的机会,曾经有很多猎头看重他在外媒工作的经历,挖他去做国际公关,他都拒绝了。对他来说,没有理想,不代表没有激情。他仍然喜欢新闻,想做最纯粹的新闻,报道事实,“现在事实是稀缺的,宣传和假新闻是不缺的。”

  他坦言,因为采访受限较多,现在媒体的工作并不是理想状态。不过在他看来,现在的媒体还有一些报道事实的空间——这是值得他留下的。“如果有一天,严肃的媒体没有生存空间,我之前积累的经验都用不上了,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。”

  硕士毕业后,余乐进入路透社做翻译。三年后,他进入时政条线做助理(由于外媒的中国籍雇员无法获得记者身份,所以对外称助理,实际做的是记者的工作)。带他的记者要求他一边听中国外交部的发布会,一边迅速将内容翻译成英文。“每一秒钟过去,记者脸色都会变得更差,三分钟没翻译出来,他就跟我急。”

  对于最重视时效性的通讯社来说,有时候输赢只在0.01秒之间,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出稿。一开始因为着急,余乐直接手写翻译。记者让他打在电脑上,“每一秒钟都很煎熬。”

  余乐一直记得这一天:他和全办公室中文最差的外国记者,一起看中文新闻联播。他们的任务是把中文翻译成英文,且要比其他通讯社发得都快。

  那时智能手机还未普及。对记者们来说,想要快速出稿,没法借助任何快捷的智能设备,哪怕用电脑打开浏览器,也要耽误半分钟左右——意味着会输给其他通讯社。

  当“投机”这个词出现时,同伴望向他,表情困惑。余乐一时也想不起“投机”的英文,“这是GRE的词汇,我明明才背过。”时间一秒秒地流逝,那个单词还是没有出现在脑中。他开始冒汗,同伴见他紧张,也坐立不安。

  直到“speculation”脱口而出,两个围坐在电视机前的人才如释重负。这漫长的“一个世纪”,只过了七八秒。

  听起来,像是一个“无他,唯手熟耳”的经历,但这种高压练习,余乐坚持了4年多,直到2011年离开路透社去国外新闻系留学。“如果你经历过这些,再想现在编辑一天催一次稿子,就觉得太轻松了。”

  留学结束后,余乐在彭博社工作了三年。2017年,他进入《财经》杂志的公司产业组“财经十一人”任编辑,并组建消费条线团队。

  在路透社的前两年,余乐每天翻译十几条稿件,他渐渐形成“肌肉记忆”,对稿件结构了然于胸。此前的训练很快帮助他在《财经》定位稿件结构和写作细节,“如果心里边对结构特别熟悉的话,就不需要专门列一个很详细的提纲,天然知道选什么细节,放在哪。”

  入职后,他写的第一篇报道,拿到了《财经》当月的阅读量冠军,总阅读量有175万。

  四年后“财经十一人”孵化年轻态的公众号“半熟财经”,作为《财经》杂志传播矩阵中新的一员,主打面向Z世代的商业报道。余乐出任该账号的管理者,“可能是因为我在《财经》时间呆的比较短,思维没有完全被框死。”余乐解释自己成为管理者的原因。

  “半熟财经”将受众定位为35岁以下的大学生和职场新人,区别于《财经》对严肃报道感兴趣的主流读者:公司的管理者和政府官员。余乐认为,“半熟财经”可以在年轻人和关注年轻人消费习惯的公司之间架起桥梁,帮助年轻人更好地理解商业世界,也让品牌更准确地把握新一代的消费习惯。

  从“全熟”走向“半熟”,对余乐来说,是走出舒适圈的尝试。从零粉丝起步运营一个新的账号,他要考虑粉丝量和流量,而不单单如何把新闻报道做好。

  不过,余乐仍然拒绝唯流量论,事实的准确性和具有商业逻辑的专业性是他编辑稿件的重要指标。

  “全职儿女”的话题火热时,有实习生报了题也写了出来。余乐反复思考,还是觉得“全职儿女”并非一个很新的现象,一个生造出来的概念作为一个职业太过勉强,也无法从商业逻辑去解读。选题最终被毙掉。

  稿件的“商业逻辑”被余乐描述为:“关注钱从谁的口袋流向了谁的口袋,钱越多说明选题越重要。”在钱流动的链条中涉及的利益方都要采访到,才能得到一篇准确的报道。

  “半熟财经”的第一篇10万+,就是余乐去苏州出差时发现的商业现象,“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家脆皮五花肉的店铺,这种店怎么可能赚钱呢?”余乐想。他在工作群中,提出了这个选题。

  他要求记者“走出”小红书,回到真实世界,来发掘选题,“发现一个好的商业选题,最重要的是真实的观察和感受。”

  “半熟财经”回馈给了《财经》很多有活力的内容,在《财经》公众号发布的文章中,“半熟财经”的原创文章往往在阅读量排行中名列前茅,但“半熟财经”目前的问题或许是“墙里开花墙外香”。

  “00后整顿职场”就是“半熟财经”最早提出的概念,最开始用于一篇稿件的标题,尽管那篇稿子反响平平,但是这个词条被别的号搬运后,在微博火了起来,成为了人们熟悉的热梗。

  “半熟财经”的团队构成非常年轻,除余乐之外,全员95后,账号名字也是一位00后的实习生提出的。作为团队中唯一的“大龄青年”,余乐用“小心翼翼”和“如履薄冰”来形容和年轻记者的相处的感受。在工作群里,他往往用商量的语气和记者聊选题,甚至用表情包来催稿。

  《财经》的老编辑认为他的管理方式太宽容,但是余乐认为平等地和年轻记者交流,给记者更多探索的空间,能让“半熟财经”的稿件更为鲜活。

  一次,两位实习生用一个半小时赶出一篇当天临时布置的“boom一下”稿件,余乐送给她们一人一盒小奥汀的口红;另一次,他在月初时告诉记者,如果W体育官网这个月有人能发 4 篇稿子,他就送一台徕卡相机。当然,这台相机最后没能送出去。

  作为编辑和团队的管理者,余乐不定期和年轻记者们传授“写稿技巧”。他发现,很多记者采访,自认为得到的采访内容已经够写一篇文章,但在编辑看来有效的部分也就一两句话。这时他就会提醒记者补全内容,“如果稿子里面缺少环节,不能自圆其说是很严重的问题。”

  他还会提醒记者某个受访对象说的话可能存在漏洞,并告诉她还要通过采谁来验证,“一个受访者说一年内能让加盟商回本,就问加盟商是不是能一年回本的,这是最简单的证明逻辑。”

  作为入行17年的编辑,余乐对媒体人才的流失的现状感到担忧,但并不气馁,“我们这些老编辑,在扮演一个传承人的角色,希望能把比较靠谱的东西教给年轻的记者。”

  Q:从“财经十一人”到“半熟财经”,在编辑稿件上有什么不同吗?两种稿件在操作难度上有什么区别吗,半熟会容易操作一些吗?

  A:那肯定不一样。我做“财经十一人”的稿件的时候,更关注财务数据,选题涉及的交易金额,会不会影响股价的变化,对投资者的投资和商业活动有什么实际的作用。这些内容决定了投资者为什么要看这篇文章。

  “半熟财经”的文章更偏向于故事性,有情节和人物。两种报道都挺难的,“半熟财经”的难点在于回到生活中发现真问题。

  A:商业新闻的独特性在于商业逻辑。最近一个热门话题是#什么是神仙公司#。社会新闻的视角是关注个人感受——公司给员工的福利越好,工作时间越短越灵活,越不压榨员工,就越是神仙公司。

  但从一个财经媒体的角度去考虑,一定要从商业逻辑出发,回答清楚两个问题——第一公司有什么条件做成这件事,第二做这件事对公司有什么好处。

  首先我们要分析这家公司为什么能够成为神仙公司,它的财力从哪里来。其次要分析成为神仙公司能为它带来哪些好处。比如说这个公司所在的行业不缺资金,缺的是人才和技术,那显然做神仙公司更有利于它吸引人才和技术。如果只是代工厂,他们需要压低人力成本,公司就不会做成神仙公司。

  A:很难用一句话说清楚,总的来说是提供大家想看的或者看了以后能得到一些东西的内容。我们做报道提供的更多是信息层面的东西,看完之后大家能知道一些原来不知道的事情,或者能够更好地理解一件事情,而不是提供观点或者情绪。

  Q:可以请您结合具体的稿件,谈谈在一个选题中,如何找到最具有商业价值的方向吗?

  A:就《乐山小吃走向全国,一场外地人的截胡》这篇稿子而言,记者去实地采访,得到了很多素材,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初稿写了乐山小吃某一家店的创业,又写了餐饮公司加盟制,还写了乐山小吃具体怎么做,像是n篇文章凑在一起。我告诉记者文章一定要确认一个主题。

  我们最后确定的是乐山小吃走向全国的故事,从一个小店到在全国开100家店,涉及钱的规模呈几何级数的增加,这就是乐山小吃的话题下最有商业价值的话题。

  确定这个方向后,就应该讲清楚如何把作坊式的做法改造成工业化:要向全国推广,一定要有工厂,一定要做预制化的处理。

  以及一个小店走向全国的过程中,遇到过哪些跟地域相关的困难。比如说当地人是不是接受乐山的风味,当地的食材水土是不是适合乐山小吃。我最后保留了一个细节,说乐山的一种豆腐类的东西,只能用当地的一种水,换了一个地方,水质不一样,做出来的不好吃。这个细节是对故事有用的,剩下的都可以去掉。

  Q:依托《财经》杂志和“财经十一人”团队,“半熟财经”有哪些优势,能给“财经十一人”和《财经》杂志带来什么?

  A:我觉得是《财经》的专业度。虽然“财经十一人”消费组和“半熟财经”的选题风格完全不一样,但我在专业度上的要求是一样的。“半熟财经”相对于其他一些同类型的号可能更靠谱一点。从内容上的贡献来说,“半熟财经”能为《财经》贡献一些年轻化的选题和文章,让读者知道《财经》没有老化和僵化。

  A:《财经》还是在尽可能地坚持新闻专业主义,不能说100%做到,但是在国内还是为数不多的还在坚持新闻专业主义的媒体。

  A:监管是一个客观条件,还有全民对媒体的信任度很低。我在国外学新闻的时候,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采访,对方都很配合,政府部门的发布会都是推门就进。采访的每个人都要有真实姓名,如果你没有真实姓名,老师或者编辑都是不接受的。

  但在国内你就做不到,几乎找不到愿意告诉你真实姓名的人,哪怕他说的是冠冕堂皇的话,因为他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。这是整个社会环境的问题。

  我来到内地媒体后不得不放低自己的要求,一开始我要求记者尽量写真名,后来确实做不到。

  整个社会对记者的态度是非常功利化的。很多人一边骂为什么没有调查记者,一边被记者找到的时候,又很排斥他们。我们做财经新闻要跟公司公关打交道,公司对媒体的态度也是非常功利的。某大厂的公关跟我说媒体就是枪,我们指哪它打哪。当他需要枪的时候,他就愿意跟你接触。当他不需要的时候,他认为你离我越远越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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